县城的最后一个秋天_初至一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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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初至一 (第2/2页)

在马路上调了个头,停在了摩托车的正前方。罗飞虎是个长相周正的青年,门牙微凸,耳朵向外招着,听老人说这种耳朵最是来福,总之,他给人的感觉是喜气洋洋的。

    罗飞虎从驾驶座跳下来,打开尾门,爬上车斗将里面的斜坡板放了下来,两个人一推一拉,摩托车就轻轻松松地上去了。

    待等关上车门,空调一打,可算感觉到了凉快,葛正庆又拿毛巾擦了把脸,然后是脖子,手臂,最后撩起短袖,探进去擦过胸口和腹部,一改私下里不耐烦的模样,对罗飞虎笑道:“热。忒热了。亏你能在这块儿地上扎根。”罗飞虎笑了笑说:“住习惯就好了撒,我最开始来,到了夏天真是恨不得裸奔才好,汗全捂在身上,到处起得都是痱子——听歌不?”

    罗飞虎打开了车载收音机,接通电源后按了那个标着“CD”的按钮,机器内部先是传来了一阵沙沙的读碟声,在短暂的沉默过后,响起了熟悉的舞曲前奏,是韩国女歌手李贞贤的《哇》,罗飞虎翻来覆去怎么听也听不腻。眼下过去的歌和过去的人都在,罗飞虎颇有些“忆往昔峥嵘岁月稠”的感受,一边开车一边自言自语道:“那会儿大街小巷都爱放这首歌,尤其是迪厅,当时我跟你,还有其他几个兄弟,一下班,出了厂子就要往迪厅跑……”

    葛正庆听着,觉得罗飞虎似乎并没有打算得到什么煽情的回应,便也没插嘴,他抱着胳膊看向窗外,只有头在本能地随着音乐小幅度地点动。

    皮卡载着两个旧相识和一段聒噪的往事,沿着公路继续向县城方向驶去,车窗外的风景快速流动,看似无垠的田野走到了尽头,逐渐被抛在身后,路边的行道树变得稠密,枝叶肥厚,绿得发暗,蒙着一层从田野带来的细尘,远处出现了疏疏落落的鱼塘和低矮楼屋,而在更远的地方,一座座工厂厂房的轮廓连绵起伏,像镶嵌在绿色海洋边的礁石。

    罗飞虎晃的幅度更大,从前他就是最爱热闹和跳舞的人,他快速扭头看了眼窗外,指给葛正庆看:“那边是开发区,这几年搞得很大。”

    车轮碾过路面晒软的沥青,发出黏腻的声响,路上终于有了人烟,两旁大多是农村自建房,屋顶铺着红瓦片,墙壁上贴着白色或米色的瓷砖,一些人家的屋顶上竖着太阳能热水器,在烈日下反着刺眼的光。

    临街的店面招牌五颜六色,但打印的图案在整日的风吹雨淋下已变得模糊黯淡,都是些五金百货、理头理发、电动车专卖的字样,歪斜的公交站牌旁的候车亭里,蹲着坐着几个等车的人,正无精打采地摇着扇子。

    皮卡驶过一座桥,桥下的河水泛着浑浊的绿意,水流缓慢。

    过了桥,景象便陡然不同了,路面宽阔起来,是双向四车道的水泥路,虽然有些地方已经龟裂,但气派是有的,路中间立起了隔离栏,显示着这里的秩序与郊野的不同。路两旁的建筑不再是零散的自建房,而是成排的、样式统一的五六层高的楼房,楼下是各式店铺,招牌弄得规规整整,网吧、服装店、小餐馆、移动营业厅……一应俱全,人也随着这景象的热闹而展现出了一种蓬勃的朝气,各式各样的声音和景色混杂在一起,让在路上逃亡,吃遍了各种风沙的葛正庆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松快和新鲜。

    这里与他熟悉的西北小城截然不同,西北是粗粝的、开阔的,色彩是黄土的褐与天空的蓝,但在这里,一切都是湿润的、拥挤的,色彩是各种层次的绿,夹杂着瓷砖的亮白和楼房的灰调,像一位柔情却充满潮湿哀怨的的女子。

    这种陌生感并未让他感到不安,反而像给他刷上了一层暂时的保护色,将他与遥远的西北,与那几桩血腥事件隔离开来。他需要这种喧嚣和陌生来淹没自己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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